【原创】《魇》后续篇番外（上）
断续骂咧声夹着时而的呻吟从屏风帷帐内里传来时，隐秘寝宫的大殿瑟瑟发抖跪了一地侍人奴仆。
“这种……东西……”
木简奏章被狠砸在地上磕出了缺口，然朔一缕发丝缠在发白的脸上，侧躺于榻的姿势足月临产的胎腹自雍容锦被下隆起，胸口气得起伏：
“也敢拿给朕看！”
一口气刚发作，他急喘了口又软倒下去，手指扣着腹部锦被陷在榻中虚虚呻吟，额上看得见的汗渍漫出，将乌色的发浸透。
葱玉色的指拾起地上木简，轻盈鹅黄裙装的女孩子瞧了眼奏章内容，又瞧向帷帐下锦被中刚发了脾气又疼得虚弱可怜的人，身后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小娃娃约莫5、6岁，大眼睛忽闪忽闪。
“王妃殿下。”旁侧一众医师恭敬行礼，又分别向那两个小娃娃行礼，“三殿下，四殿下。”
“陛下这生孩子，生着生着……”女孩子就收起那木简握在手心里，眨了眨眼，“怎的就看起奏章来了？”
“王妃殿下您可来了，”一脸愁容的老医师拧紧的眉头松了些，像是瞧见救星，“您可好生劝劝陛下吧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，陛下从发作至今不过数个时辰，生孩子的事，哪是一时半刻能了结的。陛下连这阵痛时间都闲不住，非要搬了这些奏章来看。”
“光是看奏章也算了，遇着些个难缠的，又动气又发火骂骂咧咧，这样下去腹中小殿下怕是不妙……”
女孩子便是瞧向榻上那人，他倒是安静下来合眼像睡着了，只微蹙的眉、发白的脸色与润湿的发丝，彰显着产痛中的不适。
直至一摞奏章尽数搬走了去，医师侍仆也腾挪了开，两个小娃娃扑在榻前对那虚弱的人亲亲蹭蹭，念着“父王爹爹”，一会儿也被侍女牵走了。
小妃子自顾自坐到榻边，剥了橘子吃着，想了想又递一瓣过去“吃吗”，却只得那人一记白眼。
“其实用不着这么多医师仆人守着。”慢条斯理吃完了餐盘里的果子，又巡视一圈没别的物什，她这才收心蹲到榻前，拿袖子轻轻擦拭年轻帝王汗湿的鬓发，又探手去察探了腹中宫缩频率。
“咱们陛下都生了一串儿了，熟门熟路的事。对吧？”
然朔盯着她笑眯眯的脸半晌，冷笑：
“朕今日晨起开始痛的。如今午时了，王妃这不慌不忙闲庭漫步的，可是用饭去了？”
“说起来朕生孩子，你带因儿和若儿来干什么？这产房里的橘子好吃吗？你现在又蹲着做什么？是嫌不够丢朕的脸？”
全然无视这一箩筐的责问数落，小妃子自顾自摸了他的脉，自言自语着“应是开全了”，伸手去被子里按上腹底硬邦邦的那团就是一压。
惨叫声惊起，殿内殿外众人跪着的吓得又是哆嗦发抖，站着的腿发软也跪了下去，一群人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。
“陛下就折在那张臭嘴。”老医师们守在殿中，压低了声叽里咕噜感慨，“多年前气走了一个，怕是又要重蹈覆辙。”
“你……你你你……”然朔耳边纠缠的发丝一瞬几乎全湿透了，疼得脚趾都在痉挛，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，清晰感觉着腹中胎儿在刺激下急剧往下走，生生撑开盆骨迫近产口，疼得剧烈时再说不出一字。
“朕……朕早晚要废了……你……”
耳边咬牙切齿的威胁像纸糊的老虎，虚弱可怜得风一吹就散了。
小妃子仍是面不改色习以为常，伸手把他抱过来一些，刚一碰着便引得那人可怜兮兮的惨叫，着实又心疼又好笑。
“这话陛下三五日说一遍，妾身诚惶诚恐等着呢。”
她瞧着怀里老实下来的人，笑眯眯亲亲他额角：
“陛下向来说话难听，脾气也不好，若非如此也不必撤了奏章。可若真急着看，妾身不妨帮陛下早些娩下孩子……”
她说着又要伸手去他腹部，然朔正疼得一头冷汗，眼瞧着匆忙抓了她手腕，虚弱可怜又咬牙切齿：“不、不必了。”
“那就辛苦陛下自己生了。”她笑眯眯抱着人抚了抚绷紧的下腹，想起什么，眼瞳晶亮起来，“陛下还记得先前妾身提过的，岐山那边的书塾吗？听说是前两年鹿家出资新设的私人书塾，坐落山林之中别有一番风味，教课先生是位医术卓著、学识渊博的年轻公子。”
“因此书塾和药堂都并在一处的，那药园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，弟子们课业之余还学了辨识百草、射箭打猎，如今办得如火如荼、声名远播。可惜每年收录人数寥寥，且只收平民子弟，城里多少王公贵族想去都没门路。听闻报考的卷册题目也十分新颖独特，无关学识倒更重品行……”
然朔抬眼盯着她，本就发白的脸色更难看了。捂着凸起的肚子辗转换了个姿势，偏开脑袋去妄自忍痛。
小妃子却眨巴着眼继续往他跟前凑，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：
“就连咱们王室倾云书斋的老先生，都悄悄把孙子送去岐山了。据说是跟那宁公子曾是师生，才破例多给了个名额。倾云书斋的先生都看好的，肯定错不了，我就……前些天也跑了趟岐山，跟宁家媳妇拉了拉关系，也是看在陛下面子，这才总算把咱家太子隐姓埋名塞进去了嘿嘿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哎哟，”小妃子就瞧着怀里这臭着脸沉默的人，又把手往他腹部摸去，拍了拍那圆圆的一团，“你怎么还没生下来？得赶快，肚子里这个我也同岐山那边预约了的。”
如意料中地被拍开手，然朔像是恼了，掖着肚子冷笑丢来刀子样的眼神：
“那种人能教什么？偷盗抢掠？横刀夺爱？”
小妃子瞧着他气得不轻的样子，又见着实在疼得可怜，就缓下语气抱过人来打着圈安抚他绷得僵硬的胎腹。腹中宫缩正烈，某人便也使不上力挣扎拒绝，像只虾米蜷在她怀里任由摆布。
“岐山那位宁清玥宁公子，那可是当初倾云书斋第一名考进去的，别看年纪轻长得秀气，学识气性都不比陛下朝堂上那些人差。”
怀里又是不屑的一声冷哼，她就瞧了瞧这倔驴，摇摇头撩起他的寝衣，见产口卡着半个胎头许久下不来，急忙唤来医师，一群人开始着手帮忙。
身体被牢牢圈住，仅剩的一只手也被抓得牢牢的动弹不得，然朔湿透的睫毛抬起又下落，唇间骂咧声也在产痛中变得虚弱不堪一击，哑着嗓子呢喃：
“你就欺负我只有一只手……”
小妃子双手圈他在怀里，瞧着这又疼又委屈得忘了说“朕”的家伙，叹口气去亲亲他：
“陛下当初做些糊涂事，非要拆散了宁家夫妻，先是临盆之期挥军讨伐岐山，又是丧期未过强娶人家媳妇，结果才被那死而复生的宁公子断了手臂去……怪不得旁人。”
“你……”然朔一双眼湿漉漉氤氲在薄汗里，一听这话，气得当即就要挺着肚子起身来，“你是哪边的？宁清玥也给你吃了迷魂汤了？！任他在那山沟子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，朕的朝堂这辈子都别想！”
“陛下！哎哟陛下息怒，眼瞧着胎头快出来了……王妃殿下可别笑了，快按住了陛下，这节骨眼开不得玩笑。”
一众医师急得大汗淋漓，瞧着这优哉游哉的帝王夫妻俩，仗着生过几胎全然不把分娩当回事，不把腹中小殿下当回事，更不把他们这群脑袋挂在脖子上战战兢兢来接生的当回事……
索性顾不得许多，摸上那绷紧发硬的胎腹就是往下一压，然朔口中一系列叨叨转瞬被刺破喉咙的惨叫声替代，小妃子一个激灵急忙按紧了人，睁大着眼瞧着医师托住产口胎头，三两下伴着然朔的凄厉哀嚎和产口涌漫的羊水鲜血，总算将小娃娃“扯”了出来。
“呀小公主！是小公主吗？”小妃子一双眼亮闪闪，激动看着医师刚刚从产口接下来的小婴儿，兴奋得扑转抱住那正疼得委屈吸气的人，用力吻了吻他的唇瓣，趁着人傻眼的片刻，又意犹未尽很响亮地连着亲了他几口，直叫红晕爬满他脸颊，羞窘得不知所措。
“……放、放肆。”
却还不忘一本正经端着，道出苛责。
当然这一句小妃子也没有搭理，一门心思亲到他窒息去，也就没闲嘴唠叨了。
小公主出世，清洗的清洗，扎堆围观的围观，一众医师侍仆进进出出忙忙碌碌，倒是一番热闹景象。
“你往后……”修长的指慢慢攥住了鹅黄色的衣衫，然朔睫毛还沾了薄汗，发丝也乱着。许是产后失了气力，难得安静乖巧地依偎着，眼神有些不安闪烁，像回忆着一朝被蛇咬的恐惧，“不许去岐山。”
小妃子看了他好一会儿，轻轻掰开他手指握在手心里，亲了亲手背：
“妾身已见过那公子了，陛下无需担心。”
他一瞬就紧张起来，眼睛睁大了，挣动着一只手就要起身：
“那……那你觉得……”
“民间有传闻，道岐山有仙子坐镇，说的可不就是这宁公子了。”小妃子回想着，眼里亮晶晶，“妾身也瞧过了，确是如仙子一般超凡脱俗，可围在孩子们中间又实在和蔼可亲，这世上除了陛下，怕是没人会不喜欢他……”
她瞧着怀里人瞪大的眼珠子和发青的脸，闭了嘴。
“朕……朕今日就要废了你！”他气得翻半天抓过枕头软绵绵砸到地上去，“闭嘴滚出去！”
小妃子就起身往外走，又被“回来”一声抓住衣角扯了回去，回头见那双红红的眼睛，憋屈得快哭了。
“宁清玥就是个专门卖迷魂汤的！”他红着眼圈拽紧了跟前的人，分明软绵绵没力气，却是拼命将她往怀里塞，“你不许再见他！一眼都不许！岐山也不准去！否则……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朕再给你生一个孩子！”
小妃子被他塞在怀里快闭了气，抬手抱住人抚着背顺气，嘀咕“孩子已经生得够多了”，又怕给他气坏了只好把话咽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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